第二学期她的腿好了，随着春天的到来，她也被赋予了一种新芽般的力量。

她日日站在阳台上看白玉兰有没有打花苞，日日和她驯养的植物说再见，日日和梁宗一起搭伴上学心里却念着：“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将近十年每周末在寺院的静心居然不只是吃了一肚子茶和素糕点。

“你怎么了？春困？”梁宗有一天实在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背经，“你这样让哥哥很是担心啊。”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失望。”

“失望啥。”

“对全人类失望行了吧。”

梁宗忽然很正经地用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小乖，人是很复杂的，不要这么早失望啊。”

“别叫我小名……”许铎晴背过脸不想看他。

梁宗笑了半天，看她真有点要生气的意思赶紧赔礼道歉，“好好好，不闹你了。”道歉归道歉，男孩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手指在她鬓角上摩挲。

“好，现在给你十秒，说说被人类拥抱之后的感觉，不许少于五十字儿。”梁宗放开了她，规矩地站在她身旁。

许铎晴立在原地，从头到脚都麻木起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拥抱啊？

温暖的，干燥的，舒适的，有你身上味道的，让我觉得心安的，让我愿意暂时放弃漂泊的，勾起我妄念凡心的，让我再也不能看着你而心安理得背“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的……

“时间到，请许铎晴小朋友作答。”

她一张嘴，嘴巴就背叛了她：“是我一直渴望的。”

“就这样？”梁宗笑起来，“满分。”

“我都没有满五十字……”许铎晴反应过来之后脸飞速泛起红色。从来没有在除奶奶和毕翡以外的人面前表露出心意，一下子失去隐喻能力的窘迫让她羞得要死。

梁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看，人类的拥抱还不错吧？”

她觉得自己要消融了，那一点恨意随着冰雪融化而消散。她不顾还在公交车站，疯了一样扑过去抱紧梁宗，“我……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她哭得抽抽噎噎，胳膊死死缠着梁宗脖子，眼泪全渗到梁宗校服上。“可你为什么还要抱我？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梁宗哭笑不得得抱住她，“别哭了。”他就任由许铎晴抱他，哄小孩一样摸她细瘦的脊背，“好乖，不要哭了，谁讨厌别人还贱兮兮担心那个人有没有吃饱穿暖。”

许铎晴抽抽嗒嗒地放开他，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那你也不喜欢我。”

梁宗要被她逗笑了，狠狠揉了她的脸颊，“因为我不敢喜欢你。”

“骗子。”

“真的，”梁宗低下头帮她擦眼泪，“我就压根儿没骗过你。”

“那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一下，因为我不喜欢人类的拥抱，我只渴望与我爱的人拥抱。”许铎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她虽然柔弱逆来顺受，但从来没有这样低过。

“你不可能接受我的，乖，就维持现在这样好了，别不理我。”

“好，”许铎晴认真地点点头，“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不理你。你要不要和我拉钩？”她善解人意地伸出小拇指，一段细白的指节晃了晃。

梁宗就用小拇指钩住她的指节，“拉钩。”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幼稚的约定，毕竟对于年轻人来说一百年不许变这样的承诺太重了些，他们就上下摇了摇小指头，“至少在我还没忘记你之前有效。”许铎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梁宗的手背。奇怪，她想，明明祈求爱的是自己，怎么梁宗看起来也和她一样卑微。